寫在除夕夜的一點感想散文

寒風如刀，刮過耳邊。我裹緊衣服，蹲在單位外南面的馬路十字口，給父親點鬼票和那印有“吃喝超市”“冥國銀行”“五億元”等字樣和車馬元寶圖案的冥錢，可剛剛點著了邊，就被風吹滅了。我只好把紙放到馬路沿下的坑裡才點著。記不清這是第幾次給父親燒紙了，二十多年來，每當回家或到清明、十月一，我都會給父親點些紙。在老家則會到墳前，不在老家則按陝西風俗在十字路口對著老家方向燒紙。明知這對於死者沒什麼意義，但還是會按時點上，否則便覺心內不安。今天是農曆2010年臘月二十九，今年沒三十日，今晚就是除夕夜了。除夕是必須要給老人燒紙的。我吃完飯看了會電視，陪母親說了會話，想起前天給父親買的紙錢，便想出去給父親燒紙。母親要和我一起去，我沒同意，因為路面有冰，而她腿腳不便，最重要的是怕勾起她的傷心。往年在家時，我會帶上孩子一起去，乘機給她講講上一輩的苦，讓她珍惜今天的生活，然今年就我和母親在單位過年，只好自己一個人去了。

遠遠的天空有禮花綻放，不時有鞭炮聲穿透夜空四處飄散，更增加了夜色的空曠。平時川流不息的馬路上，此時看不到一輛車，一切都歸於平靜。我想，此時一家人團聚在一起，圍著桌子吃年夜飯，嘮嘮一年的情況，或者打打牌喝喝酒，是多麼愜意而幸福的事。遊子此刻想家是很正常的，有句話說：“有錢沒錢，回家過年”，中國人對過年不只是過年，更是團聚的象徵。昨晚聽著窗外雪花落地的聲音，突然想起那首老歌：“天邊飄過故鄉的雲，它不停地向我招喚……”我改了一下作為QQ簽名:“天邊飄著故鄉的雪，臨近年關，歸鄉路在何方。”多年來無家可歸的感覺臨近年關尤為強烈，現在雖然有母親在身邊，但畢竟身處他鄉，那種對故土的思念情感撕心裂肺而又無以言表。

前天晚上到昨晚剛剛下過一場雪，今早上晴了一下，中午又陰了。下雪不冷融雪冷，下午路上就又結冰了。現在雖聽不到風聲，但一到外面，風就如刀般割在臉上。夜色濃重，依然可見雪地茫茫,更能覺到北風凜冽。黑??的房屋樹木不言不語,在夜色中更顯得凝重。樹木哪知人間事，豈管人間新舊年！

蹲在路邊，風從衣縫鑽進身體。好不容易把紙點著了，用木棍翻著讓它燃透。如此寒冷的夜晚，不知父親現在何方。多年以來，我一直覺得父親還活著，只是不知去了什麼地方，幻想有一天他會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臉上長滿了絡腮鬍子，甚至還帶著我們小時候喜歡吃的糖果花生。事實是，父親確實已長眠地下二十餘年了，只留下那張黑白照片微笑地看著我，讓我時常淚流滿面。如此天寒地凍，地下一定也陰冷潮溼，我無法想象父親在地下的情形。

我是無神論者，不相信鬼神之說，但此時我真的希望有鬼，有靈魂，那麼父親無論在哪裡，都能看到我。我極力想象父親的靈魂一定在空中自由地飄蕩，用我給他燒的幾百億紙錢換了厚厚的漂亮的新衣服，穿得新鮮光亮，開著豪車在我給他提供的“吃喝超市”隨意地購物，在大年夜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喝什麼就喝什麼，再也不用如生前那般拮据。但，此時腦海中出現的景象卻是，在這萬家團圓的除夕之夜，在這凜冽的寒風中，父親一個人孤獨地在野外漫無目的地流浪，在寒風中從東邊飄到西邊，從西邊飄到東西；或是停在誰家窗外瞅著人家屋裡的觥籌交錯，想象他那時候農家小院紅泥小火爐的溫馨；或停在空中，看著我點紙錢的孤獨的背影，從茫茫雪地中的那團紅色火焰得到一絲安慰和溫暖。

二十多年來，我從一名士兵成長為一名團級幹部，從一個毛頭小夥子成為人父，工資也從原來的二十多元漲到了幾千元，無論從那個方面講，都遠比他那時富足。他老人家那時的殷殷希望就是我能過上這樣的生活，能吃得飽穿得暖，不再受他們那樣的苦。現在，願望實現了，我是沒有辜負他老人家的期望的，但他無法分享到絲毫的幸福了。我經常想，如果父親能活到今天會是怎樣的情形呢？

看著那火慢慢熄滅，我站起來，裹了裹衣服，回去了。和母親打了招呼，我坐到沙發裡，一團憂傷與悲哀籠罩了我。大年夜了，聽著外面斷斷續續的鞭炮聲，我的心一片茫然，不知身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