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事名詞或動詞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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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鋤禾】

農事名詞或動詞散文

在鄉下,鋤是一件再樸實不過的農具。而在所有的農具中,鋤也最早見諸於詩歌(“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可見有著2000多年沿革的鋤很早就出現於先人們的生活,並引起了先人們的高度關注。

鋤,從金(鐵);從助。意思是鋤是鐵做的,用以幫助人們生產與生活。2000多年來,鋤確實一直是農人們最忠實的夥伴,去鄉下看看,家家戶戶都會有幾把磨得鋥亮的鋤,擺得齊匝匝的,靠在了門後。誰家請人做活,被請的也往往要帶上自己的鋤,倒不是別家的鋤不夠,而是自己的鋤用得順手。農人對鋤的感情大約僅次於耕牛,但耕牛是活物,要吃要喝要侍侯,終不如鋤沒有絲毫的要求。小時候在鄉下是用過鋤的,不是鋤禾,而是鬆土。雖一樣是鋤,但鋤禾與鬆土卻各有各的講究,鋤禾要的是位置適中,去除雜草,還不能鋤到了禾;而鬆土要的是到邊到拐,深淺適度,深了有害,淺了無益。因此,鋤禾自然就不是我所能勝任的,常常鋤不去雜草,還鋤傷了禾。是的,傷!這樣的字眼用到這樣的地方,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但父輩們確實常用這樣的字眼,這樣的字眼也使我對鋤禾充滿了畏懼。鋤禾也因此成了大人的專利,小孩子家至多就是在一旁剽學,學怎麼握鋤、怎麼用鋤鋒鋤禾邊的雜草。

二哥是把鋤禾的好手,看他手不稍歇,一步一鋤,鋤鋤命中,從未失手。在夕陽的餘光裡看他鋤,簡直是一種莫大的享受。放假的時候,我自然只有鬆土的份,但二哥優美的身資,使我對鋤禾神往久久。大人不在的時候,我偷偷的去鋤,慢慢的小心的鋤,但就是再小心,還是會鋤傷到禾。於是多少有些害怕,就又偷偷的把傷了的禾扶好了,像什麼事情也沒有,但至多是第二天,懨了的禾很快就使事情得以敗露。二哥就說,你還沒有鋤頭高,等你長到鋤頭高,就能鋤禾了。我欣喜若狂,趁家裡無人,就偷偷的拿鋤比照自己的身高,但那樣的年月,我的身高卻始終長不過家裡的鋤頭。說來令人難以置信,我用以第一次比照自己身高的,竟就是一把普通的鋤。

真長到鋤頭高的時候,我卻再也沒有了機會去鋤禾。往鄉下去,鋤禾日當午的場景偶爾還能見到,鋤的亮色在慢慢的起落間閃現,禾的長勢卻是懨懨的,不是太好。仔細看間,就漸漸的看出了端倪,鋤禾的已不復是壯年,已以老嫗最是常見。於是在這樣的場景裡漸漸明白:那些鄉下的鋤禾的時光並不曾遠走,禾和鋤都在,只不過一個在田裡,一個在門後。

【收割】

需要收割的是中稻、油菜或麥子。

收割的時候,學校裡照例是要放忙假的,不關是學生需要回家幫忙,連老師也要回家“雙搶”。農人忙活了大半年,最緊要的關頭就是“雙搶”:搶收,搶種。誤過了農時,再好的莊稼也是白忙,種子下地和谷黃開鐮都是有講究的,錯過了時機,也就錯過了收成。

於是收割。更講究點的人家甚至會翻翻老皇曆,好把開鐮選在一個黃道吉日。一般是清晨,天麻麻亮就動身,這時候的村莊已經亮起了盞盞燈火,人家的炊煙也提前嫋娜著香噴噴的雞蛋麵。農人的興奮溢於言表,路上遇見了,就是平素不怎麼搭腔的,也往往要招呼一聲:“割了?”“割了!”簡潔的問答裡常常藏著收成,雀躍的步子裡大多含著興奮。也難怪農人興奮,一年忙到頭,終於盼來了收成,討媳婦的人家更是日也盼夜也盼,等收割了,就能把鄰村的妹子娶進門。收割的鐮前天就磨好了,添人進口的人家還要跑上兩裡地,去鎮上的鐵匠鋪訂一把,錢多錢少農人常常也不討價還價,畢竟收割是大事,誤了農事可不是好玩的事情。二哥會磨鐮,快到收割的時候,家家戶戶的鐮都標上了記號,陸陸續續的送在了二哥的手中。二哥的鐮磨得非常專心,而二哥自己顯然也把磨鐮看成了一種快樂。二哥磨鐮講究個時辰,他把磨鐮的場地選在門前的稻場上,又親手抬出已經磨凹的磨刀石,這邊就叫出了聲:“磨了磨了啊”,於是就磨。我那時還小,常常粘在二哥的身後,看他把一把把鏽跡斑斑的鐮磨得照見人影。磨過的鐮有著鋒利的鋸齒,三下五除二的,就能把一把把稻子、一把把油菜、一把把麥子割在手心。由於鐮刃過於鋒利,初割的往往會割破自己的手指,“雙搶”的時候,割破手指的事情時有發生,我至今還殘缺一點的小拇指,就是二哥磨的鐮闖下的禍。大約真是時有發生的緣故,割破手指在我們那裡,還有一個叫“殺雞”的戲稱,在父輩的傳統裡,開鐮是要殺雞的,一是為了喜慶,二是收割辛苦,也確實需要補補身。但殺雞畢竟不是家家戶戶都捨得做到的事情,雞腚裡有兒子的書本費,還有女兒的紅頭繩。割破的手指終也是見血,見血就是喜慶,就被冠以“殺雞”之稱。小孩子家自然不明白其間的道理,血一出來人就失了聲,二哥其時就在我的身邊,嘴裡是哎喲哎喲的,眉目間卻是笑容。

二哥的笑容後來一直烙在我的心裡,起先是不解,到得大了,終於懂了輟學務農的二哥。再後來,到城裡的辦公室裡工作與寫字,回首那些收割的清晨,最清晰的記憶,竟就是那一刻二哥含淚的笑容。

【車水】

自然是夏天了。久旱無雨,田裡的秧苗正在泛青,水自然必不可少,二哥說,該車水了。

於是就車水。是自制的水車,長的有八米,短的也有三米左右。長有長的好處,短有短的用途。要水的田都在脊上,路自然也不是通途,要把水車弄到田裡去,頗有一番講究。勁大的未必就能一肩扛了去,矮小的男子,有時也能一個人扛了就走。小剛就是個矮個子,但他的水車扛得最是順溜,在埂上走,八米長的水車像粘上了他的肩,前後不打溜。二哥是要人抬的,一個人扛不走,於是就抬,我個子矮在前,他個子高在後。這樣的組合其實更不利於行走,一個人歪了,另一個人更要使上十二分的力氣,免得水車閃了人腰。第一次抬,我掌握不好節奏,自顧自的走在前頭,卻不知後面的二哥看不見路,幾乎是被我拉著一步步在走。遇見一個田缺,我們那叫田溝,我跳了過去,二哥一下子被我甩在了身後,水車自然是脫肩了,二哥本能的去夠,摔壞了水車,就等於摔壞了秧苗。二哥就是在這時候閃了一下腰。

二哥是家裡的重勞力。那一年,家裡的中稻嚴重歉收。

還是說車水。車水也有講究。熟練的農人一個人車,雙手齊發,滴水不漏。我常打二哥的下手,倒不是二哥不熟,而是二哥力氣不夠。水車要下到塘裡,下的位置還要有一定的深度,淺了,車一會,水車就露了頭;深了,水車又灌得滿滿的,耗力,車一會就要換換手。水車的深淺常耗去了太多的時候,秧苗卻是等不得的,往往一個小小的塘,就有七八架水車一起在車,車著車著,車就露了頭。月黑風高的夜裡,等水的人家是要連夜車的,野上卻不見人,只有咿呀的水車在高聲歡歌。急得無法的人家便只有偷,聽得歌聲歇了,就摸進了自家的田裡,從有水的田裡放一點來滋潤自家的秧苗。二哥那年閃了腰,水自是無法再車,也只好去偷,不曾想的是,人家的警覺已提得老高,二哥前腳剛放水,人家的手電就照上了二哥。爭吵便必不可少,二哥脾氣壞,話又不多,說說人家就上了火。二哥卻不肯認錯,人家終是動手了,二哥力氣弱,閃了的腰也不夠靈活,竟把二哥打得直叫喚。聞訊趕來的父母自知理屈,終沒有把人家怎麼著。但二哥卻實實在在地吃了個啞巴虧,經年之後,他的陳年舊傷還常常發作。那一年,17歲的二哥剛剛輟學。

二哥後來還有上學的念頭。但那時候,二哥的水車已經扛得非常順溜。

【棉花】

棉花開在初秋。棉花開處,是落雪的田疇。

農人種棉在晚,採棉卻在早。棉開時節,棉葉差不多已經落透,沒有落盡的黃葉風吹即碎,點點滴滴的沾在花上,這樣的棉花,收購站里根本不收。早起的時候,花上有露,棉葉一拿即走,一點痕跡也不留。剩下的就是純粹的花,雪白、乾淨,採之不忍釋手。棉花有很多種,高的矮的都有,高的有人深,矮的約莫可以齊腰。我家的棉杆高,採棉的早上,我小小的個子淹沒在成片的棉裡,再也看不到。二哥和我一人一茬,他採的快,不大的工夫就把一茬棉花采到了頭。於是重新起茬,遠遠的把我甩在了身後。一畝田的棉花大約要採一個鐘頭,一季下來,大約要採兩個星期左右。

棉花采回,還只是開頭。這樣的溼溼的棉花收購站裡同樣不收。棉花要晒,一般要晒三四個日頭。晒棉的是長長的席子,或是廢棄的塑料布,板凳之類的東西擱在兩頭。待棉花晒乾了,就剩下了最後一道工序,那就是分揀了。上等棉是要單獨放的,雪白乾淨的,價錢也賣得高;下來的是普通棉,棉色不是太白,或是先天性的長得不夠好;而色澤再差一些的就只能等而下之了。分揀是細活,需是夜裡,至少需是晚飯吃過之後。看二哥揀棉也是享受,雪白的棉堆了一堆,上面一點瑕疵也沒有。我揀下等棉,不僅是下等棉好揀,就是再不淨,也就只是那個價錢。到收購站去賣也是要趕早的,遲了,就未必能當天賣掉棉,耽誤時間且不說,後賣的往往也沒有了前面的價錢。但前後有序,後來的就只有等在了後面。收購站裡有一排椅子,坐滿了眼巴巴的人,收購員一個個的叫,先是分等級,再是過磅,然後就開好了相應的發票和價錢。最後,棉農的.手裡就有了一小疊面額不一的毛票,總共是100多塊錢,棉農仔細地數了三遍。

種棉要點籽。家家戶戶最後留在田裡的,就是來年的棉籽。不短錢的人家不僅會留點棉籽,還會留點棉,軋花做被子。睡新棉蓋新被,那是秋後,農人最愜意的事。

經年之後,在電視裡看到“黑心棉”,我首先想起的,竟是收購站里長長的椅子。

【犁鏵】

在農家,犁鏵同樣必不可少。沒有犁鏵的農家幾乎就不是真正的農家,向人家借,借是借了,卻少不得要惹來一頓嘲笑。

開春的時候,犁鏵就得隆重登場了。細心的人家還要把犁鏵拿出去晒晒,並不是晒黴,而是要讓犁鏵在下田之前見一見日頭。再細心一點的,就是擦拭了,擦拭的部位是犁鏵的尖尖的頭。陳年的舊跡是不吉利的,犁上的泥土萬不可有。我那時還小,這樣的舉動自然不明白有什麼講究,但二哥卻照做不誤,日裡晒,夜裡摸。

犁鏵的重量沉得磕手,小孩子家根本弄不走。肩上扛犁鏵,手裡牽耕牛的景象常常出現在早春的午後,燕子來時雨也來,微涼的細雨就翻飛在早春的田疇。二哥犁田,頭上什麼也沒有,細細的雨很快就溼了他的頭。母親喚我送斗笠,近了,才知道細細的雨裡只有二哥和耕牛。空蕩蕩的野裡,人家的稻田早已經犁過了土。二哥赤著腳,走在耕牛之後,走在犁鏵之後,褲腿挽得老高。我卻是穿了靴子,打著傘,而手裡的二哥的斗笠已經被雨淋得溼透。在這樣的雨裡站著猶覺著冷,但鋥亮的犁鏵卻溫暖著二哥,溫暖著第一次犁田的二哥。犁鏵掀起的濁浪像起伏的麥子,撲打著春天的田疇,同時撲打的還有輟學務農的二哥。關於犁鏵的最深刻的印象正是在這個有雨的早春的午後,鋥亮的犁鏵在水中穿梭,它掀起的不僅是泥土,還有一個少年洶湧的憂愁。這樣的憂愁一直潛伏至經年之後,潛伏至那些伏案勞作的夜裡,回望鄉村的時候。鄉村雖是遠影,但四季裡的農事卻一直未曾遠走,它還重複著同樣的農時,重複著同樣的耕耘與收穫。它屬於二哥,屬於父輩,甚至屬於廣袤的原野上,那些經年勞作的鄉親父老。這樣的概念一如犁鏵,沉甸甸的犁開春天的沃野,沉甸甸的犁開往返的農事。

是的,犁鏵開處,野上開啟又一季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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