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少年.機械廠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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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街的天空像被井水洗過一樣,藍得叫人心醉,只有幾片淡雲薄如蟬翼淺淺地浮著。一棵桂樹遠遠地開花,香甜的氣息飛躍樓宇和田野,絲絲縷縷蔓延過來沁入她的胸腔,這使她內心充滿了思念。這樣的思念是沒去處的,也不屬於誰,只是鼓脹著,飽滿著,像個射手一樣掄圓了臂拉滿了弓,一切只是準備著,有無奈,急切,也有期待和隱祕的快樂。

秋天.少年.機械廠散文

機械廠門口有兩隻狗臥在一起,懶懶地晒著太陽,其中一隻時不時在同伴身上蹭蹭,而另一隻也願意被這樣的方式愛撫著。但它的眼睛不看同伴,卻盯著她,黑瞳亮亮的,目光很直。她穿了件白色的短袖和綠色的喇叭裙,那些綠,是水墨畫上的綠,不那麼明快,有點內容的樣子,像一張荷葉在膝蓋處開啟,然後再伸出一節藕一樣的腿來。涼鞋是有根店買的,塑料製品,被她在水池邊用洗衣粉刷得雪白,卡在鞋底紋路里的小石子也每天都被她認真地剔出來,她覺得這樣走起路來就輕盈又漂亮了。

初秋廠子裡的百花並沒有凋謝,紅還是豔紅,白也還是純白,只是已經開到了巔峰在慢慢地回頭等待荼靡。風很輕,似乎是在跟樹葉耳語。草有點幹了,水分通過空氣的途徑漸行漸遠,不知道它要趕去和哪片雲彩匯合。水泥路邊有一叢斑竹看上去小巧玲瓏,不像一般的竹子那樣高聳入雲的樣子,據說也叫湘妃竹,所以它的纖巧叫她心眼都受用。

她母親正在金工車間其中的一臺刨床邊聚精會神地工作。一塊長方形的零件被卡在機器上,然後又被刨床一點一點地刨薄,刨光,刨均勻。刨床來來回回地在既定軌道上跑,溫馴得像只小鹿,它每往前跑一步,卡在機器上的鐵疙瘩就要被削去薄薄的一層鐵末子,直至達到需要的標準。

她在隆隆的機器聲中大著嗓門喊了一聲媽,母親沒有反應,只得走上前拍拍母親的肩膀,母親回頭愣了一下,然後趕緊摁了機床上紅色的圓形按鈕。

刨床像跑累的小鹿慢慢停頓下來。在車床上的一縷燈光照映下,她覺得母親美而陌生。母親穿著藍紫色勞動布的工作服,戴著有帽簷的工作帽,並把頭髮都乾淨利索地綰進帽子,完全沒有印象裡那番居家形象了;並且,母親身上散發著好聞的機油氣息,讓她迷醉。母親手邊安放著一把嶄新的遊標卡尺,四邊頭都是尖的,閃著冷冷的寒光,恍惚中彷彿武俠小說中那把尖利的碧雲劍。

母親脫下棉紗手套,把手伸進褲兜拿鑰匙給她。褲兜很大很深,母親竟然需要彎下腰斜過身子才能取出(毫無美感的褲子喲)。鑰匙上也沾上了濃濃的機油味兒,每一把都油光鋥亮。

時值初秋正午,對於工作著的人們來說還是熱的,所以車間裡每兩臺車床前就有一臺電扇。這些電扇都是工人們自己平時用廠子裡的零部件組裝的,雖然簡單,但非常實用,功率簡直可以和鼓風機媲美。她很喜歡被那樣的強風鼓吹著,裙裾飄揚,長髮飄揚,仰著臉眯著眼睛,別提多爽氣。小袁叔叔在另一臺銑車床前貓著腰力度很大地搖著手柄,看見她的樣子邊搖邊大聲說“嚯!漂亮!”

從金工車間出來,她看見花壇裡有幾朵雛菊開了,空氣中瀰漫著隱隱的菊花香和突然飄來的焦炭氣味。

焦炭的氣息是從對面的鑄造車間傳出來的,這種氣息像是粉塵一粒一粒地集結,然後鋪面而來,讓人措手不及。

但她不可避免地要從鑄造車間門前走過去,從車間裡蔓延到路上灰色黑色的沙礫汙染了我白色的涼鞋和她白色的腳趾。沒辦法,只得立定一隻腳,懊喪著甩著另一隻腳。

就是這時候,她看見了那個年輕的大男孩,他正赤著膊高舉大錘在奮力地朝一個沙土模具夯下去。行車哐啷哐啷地從他的頭頂掠過去,可他是那樣的專注。陽光從高窗上斜射進來,照在他的背上。他的.背又寬又長,均勻結實,閃爍著麥色的光芒。她見過他,在他每天上班的路上,穿著白襯衣,騎著鳳凰車,黑髮濃密,笑容陽光,並且,他會唱很多好聽的歌。

她的心跳了一下。像焊接車間的電光火石一閃,隨即裝滿了甜蜜和憂傷。

她在鋼鐵的叢林裡撒下一粒小小的種子,在剛硬的世界裡觸控到最柔軟的心思。即便後來她和那個男孩有過怎樣一段驚心動魄的戀愛,她也認為此時最美。

從廠子出來,我上了夾溪橋。橋的那邊有一個村子,名字很好聽:川湖。橋下只是一條淺淺的河,但它叫“川湖”。是的,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

走下橋的人們,都往田地的方向而去。田地,該是柔軟的吧?稻穀,是柔軟的吧?水,是柔軟的吧?而更柔軟的,是她看見的正嫋嫋升起的一縷炊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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