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塘魚作文

抬眼，便是藍粼粼軟乎乎的天空，一切與往常似乎並無不同。

失去知覺的一瞬息，彷彿穿越了時空，回到當初的起始。如果，我只是我，未曾遇見你。

三伏暑夏，娃子們也不懼這頂頭的烈日，相約嬉耍。東巷柳府上的小公子也不例外。這日，不知使了什麼竟避過府中的僕從們，回來時只見他藕似的雙臂穩穩當當地託著個荷葉卷的“鬥”。剛過穿堂，廊下正做著針線的婆子眼尖瞧見了，忙道：“祖宗喲，您緊趕兒著做甚子去，仔細著。”說著，放下手中的活計，伸手要幫小娃拿那“鬥”。娃子卻不讓，護在懷裡，五六歲的年紀竟也有些威凜的模樣。“我自己收著就行，不必勞煩媽媽。”邊說邊徑自往前兒走，那婆子被臊一臉，虧得沒人見著，這會兒子正默默拾起繡針低頭做女紅去了，也是沒臉得恥笑吧。

卻說那小娃護著“鬥”進了裡院，直奔那花階下一個四方池子。那原是一整塊石料被鑿來當蓄水池子的功用，不知為何，竟被棄在這裡，繁花掩映中倒添了幾分雅趣。小娃將手中物件放進池子裡，便可見一條細鱗大紅鯉正“噗噗噗——”掙扎著翻身，因著水少只能癱在那裡了，這便是我罷。那娃子真真冰雪聰明，見我如此，自己打了小半桶水，也不讓旁人插手，自個兒晃悠著小身板提溜過來。一桶水下來，全身似乎都舒暢了，我便遊一遊。那小娃見了倒也樂，把手伸進池子裡，我游過去啄了啄他白胖的指尖。他竟開笑起來，我看著他，未曾見過如此明媚的笑顏，就像阿爹曾經說過的春日裡的梨花，灼灼我心。

他似乎不知該餵我些什麼，皺著眉頭盯了我一陣，最後聽那小廚子教說吃些細碎料，便跟著要了半隻白麵饅頭，先掰幾瓣，再搓成米粒大的細小丸子來，而後撒在我的池子裡。我並不食用，骨子裡的那抹讓我情不自禁抗拒這一切，唯獨他的`親近。餓了幾天，再硬的骨也抵不過肚飢的痛苦，無所顧忌地一口吞了幾個，引得他側目，“魚兒，魚兒，莫急莫急，這兒還有呢。”他也不急躁，乾熱的天裡溼了他的額發，身後的僕女便替他抹了抹用絲帕拭乾，又慢條斯理地幾粒幾粒，只待我吞嚥乾淨再撒。我靜靜地凝望他的眼眸，嘴中吞吐著，是世上最亮的罷，像天上的北斗。

又幾日，他央母親將幾株芙蕖移栽到池子裡去，只因這樣我才不覺寂寞孤單。夫人聽罷只訓道：“仔細你爹知道了。”又揉了揉直道心肝，便縱著他去了。

白駒蒼狗，春秋易轉，七年歲月也匆匆過。池子裡的芙蕖開了一季又一季仍抵不過那娃子的明媚，像是世間的好都集在他身上罷。連帶著我骨子裡的那抹衝動也漸漸在他的照料下消彌不見，安於此生。

一雙烏蜩吵鬧得很，臥在枝上一不知消停。我正待轉個身晒一晒久未逢照的鰭肢，卻感受到了四周裡的一絲異動。渾身煩躁卻不知如何消除，隱隱約約只聽得一片雜亂匆忙的腳步聲和大聲呼喊尖叫。過了沒多久，只覺池子晃盪了一下，周圍便充斥著渾濁的氣息，我無法逃離。儘管聽得有個聲音在大喊：快走!快走!卻奈何怎麼都無法移動身軀。

約莫三日，我再也撐不下去，癱在陽光下無法呼吸，四周漸漸，漸漸地陷入了黑暗。最後的最後，仍記得他那最初的童稚的笑臉……

文/王小靜